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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7章(第1页)

2

邹大伦最终倒在了舞台上,他这一生大部分时光都在灯光下扮演小丑,从台上开始也从台上戛然而止。念军急匆匆地通知了柏阿姨。香茗当时觉得心房咚咚巨响,竟似要跳出胸膛来。大伦就这么去了,这个事实根本让人无从接受!

偏偏倔犟的志豪,又犯了轴劲,不愿跟着妻子去见老友。

殡仪馆内,送行的人寥寥无几。照片上的邹大伦笑容温和善良,香茗最终在签名本上留下了夫妻共同的署名。接着她悲戚地问邹念军,你为何不告知其他朋友、亲戚来为他送行?念军感伤地说:&ldo;老爸不让,再说我家没啥亲戚。&rdo;

念军眼睛红肿地说:&ldo;我爸再三交代过,不准通知其他人,他很平静,他说演出结束了。我只是一名丑角,别打搅他们了!&rdo;大伦一生接受了观众的笑声掌声,也接受着笑声背后的鄙薄,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真面肖,命运对他如此不公,也许他早已齿冷心寒?想到这,香茗内心更加感伤也更加愤怒,她痛恨丈夫的固执,为何到了晚年还不能容人。她万万没有料到,倔犟的丈夫躲在人群后,偷偷地把一把老胡琴,放在了大伦遗像前。

念军主动提出送香茗回家。刚上车,念军就拿起自己车上的牛皮水壶,对香茗说:&ldo;老爸临死之前拿着这个牛皮水壶,老看它……&rdo;接着,他忍不住问香茗,&ldo;阿姨,我想要打听一个人。&rdo;香茗问打听谁。邹念军说,&ldo;其实,我就是想了解我爸的一生,可惜以前他很少说自己,我想要搞清一个人的故事,阿姨您知道不?&rdo;

邹念军沉吟一下说:&ldo;一个女人,她的名字叫白莲。&rdo;柏香茗听到这儿,泪水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。可是她依旧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,对念军摇了摇头。

念军开着车,继续说:&ldo;我只是听我爸临终总念叨白莲,爸说了一句:我和她,没讲过一句爱情的话,没一个亲密的动作,可是,我们共同的理想基础上的情感,是纯净无比的,友谊是纯净无比的,我们俩一块有过出生入死的经历,这一段共同经历,够我享受回味一生了!&rdo;听了这话,香茗顿时感到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紧,念军在反光镜见她脸色苍白,慌张地问:&ldo;您怎么啦?&rdo;香茗勉强支撑着,拿救心丸,轻轻说:&ldo;我心口疼……&rdo;话还没说完,就不省人事了。

邹念军疯了似的开车直奔医院,全然不顾路口的红灯和身后的警车……

抢救持续了两天两夜,清晨,弥留之际的香茗睁开双眼。脸色澄澈,目光慈祥,看着身边的孩子们,验证似的点头,可她目光依然在寻找着什么,她嘴唇嚅动,极轻微地说:&ldo;快找你爸来吧。&rdo;说完长长地嘘气,阖上了双眼一滴泪珠滚落了下来。弈胜说:&ldo;妈,您等着……爸爸就来!&rdo;

苑志豪匆匆来到医院。见柏香茗再次睁开双眼,吃力地说:&ldo;志豪……我,还有最后一个心愿没了却,瑶瑶和童童,看来,我盼着照一张全家福是不成了,咱要是一个没有破碎的家多好呀……&rdo;志豪愧疚道:&ldo;我知道,香茗……&rdo;香茗喃喃道:&ldo;你怎么就是一根筋?你苑志豪就不认错,小心眼,不饶人,又臭又硬的花岗岩!&rdo;志豪急急地不知如何应答。

香茗指着银筷子,说:&ldo;夫妻就像一双筷子,甜酸苦辣一起尝,我和你,金婚了,什么滋味都尝过了……&rdo;志豪痛苦地点头。最后,柏香茗流着眼泪,说:&ldo;你,是伤害我最深的人。&rdo;说完,安静地松开了她青筋毕露的手。

苑志豪摩挲着银筷子,喃喃自语:&ldo;香茗,你这样不好,你怎么就走了?你说过,夫妻就像一双筷子,酸甜苦辣一块品尝。咱俩品尝60年了,你这样不坚持,不好,不好……&rdo;说着说着,老头儿一把拽断了将两根筷子连接在一起的银链条。

3

柏香茗就这样告别了她已一无所求的纷繁世界,她一辈子的路,从走上那座小县城的岔路的那天,就注定了这样的轨迹。

当那白色的、无情的被单蒙住她面容时,志豪的神经几近崩溃,他难以相信香茗就这样走了。

回家的路上,志豪闭目不语。只听见雨水打在车窗上的沙沙声。

好容易到家了,志豪幽幽地提出,我还要去医院。子女们惊讶地看着父亲,弈博问爸,&ldo;你没糊涂吧?我们刚到家。&rdo;志豪固执道:&ldo;你开车拉我再去医院。&rdo;弈胜问他落下啥东西了?志豪指着墙上金婚纪念照片,说:&ldo;衣服。你妈妈的衣服穿得不对。应当穿新的,就是那件她和我金婚纪念时穿的那件,给我找!&rdo;

女儿找出了衣服。他抱在胸前说我马上给她换去。他站在门槛,看着外面的雨水,说:&ldo;不能把你妈一个人孤零零丢在又湿又冷的外头……&rdo;说完眼睛又湿润了。弈博流泪劝阻他,&ldo;爸爸,妈妈不能回家了……&rdo;

入夜了,苑志豪独自坐窗前,望着若隐若现的月亮。弈胜在厨房端出香肠、豆腐干,把细瓷酒杯、酒壶端到父亲面前,劝他吃点东西,早点睡。父亲耷拉着头,只是轻轻摇着。

苑志豪终于绷不住,他握着酒杯,像个无助的孩子,自怨自艾地哭,咧开嘴哭诉:&ldo;你妈,从来不让我喝凉酒哇!&rdo;弈胜摸酒壶温度,猛然意识到酒没烫热。父亲的一句话让大家无限感伤,不禁都哭了。弈胜搂着弈佳抽泣:&ldo;妈就像个忠实的卫星,围绕父亲转呀转,转了60多年,妈妈走了,天就塌了。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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